我们越是想隐藏的,越是没办法抹去,反倒还会越抹越黑。比如说——羞耻。
在《圣经·旧约全书·创世纪》开篇记载,上帝耶和华在7天内创造了天地万物:第一日造光,分明暗昼夜;第二日造天,定晨昏;第三日造地,分水陆,造植物;第四日造日月星辰,司昼夜;第五日造飞禽和水生动物;第六日,造人类和陆生动物;第七日,天地万物造就完毕,耶和华休息,为安息日,定为圣日。上帝在创造好世间万物后,又用地上的泥土按照自己的形象捏了一个泥人,并取名叫亚当。上帝把亚当放在长满了各种果树的伊甸园中,并对亚当说:“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,只是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,因为你吃了必定死。”
上帝创造万物,分辨明暗昼夜(黑白)、晨昏(生机死亡)、水陆(柔软坚硬)、植物(静态生命)、飞禽水生动物(踊跃在空中及地底活跃的生命)、人类及陆生动物(空间层的中间位生命)。上帝创造的过程,很难说与察觉缺失某些东西后,选择补足缺失无关。最后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捏了一个泥人——亚当,上帝按照自己的想象创建世界,最后把“与自己相似的自己”放进伊甸园。善恶树事先存在于亚当和夏娃之前,先在的总是没法反驳,无论是从客观角度还是主观感知上。 不管上帝有没有说那句“除了善恶树上的果实你不能吃”,那个果子已经存在于亚当心中。上帝不说无非亚当由于无知而吃下,上帝说了亚当则由于好奇吃下。所以在此我们可以看到的是无意识逻辑在脑海中的印记与否定无关,只关于那里切实的存在着“善恶果”。这是上帝的故事,还是亚当的故事呢?上帝创造善恶树,上帝创造亚当却没法创造人类分辨善恶的能力。当上帝把亚当投放在伊甸园中时,已经预示了亚当最终吃下“善恶果”的结局。
“善恶果”的存在是无法被推翻的,不管亚当吃或者不吃,善恶果就在那里。对于亚当来说是这样的,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,也是如此。世界“先在”于我们,在我们出生前我们的父母、家族结构、文化语境、自己的位置、自己是谁...伴随我们的出生一并写入在我们的身体之中。这些“先在”于我们的,恰也是构成“我是谁”的要素。在故事中亚当承接了上帝的欲望,在我们自己的故事中,我们作为人,这个主体,“我”的欲望承接在他者的欲望上。
吃下“善恶果”必定死,不如说,吃下善恶果后,亚当不再单纯的只是上帝缔造的亚当,亚当和上帝在本质上从“吃下”的不同彼此分开了。上帝造善恶果,他自己不吃,造出亚当,亚当吃下。换句话说,从亚当吃下善恶果时,他开始拥有了一个主体性,在不同于“缔造者”上帝之处,一个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亚当的故事展开。亚当和上帝,在吃不吃善恶果上的立足点上有了本质上的区别。作为上帝,若是想保持某种单一(如绝对的善),不创造恶果便是。亚当由上帝创造,亚当的欲望,毋宁说是上帝的欲望。或许有个疑问不得不说:但是上帝没有欲望的啊!?其实上帝若是没有欲望,便不会有分别心,把最终吃下善恶果的亚当夏娃以及引诱者“蛇”驱逐出伊甸园。上帝把狡猾的、恶的、羞耻的驱逐,以保持纯净。这便是上帝的欲望。
上帝又用土创造了各种各样的走兽和空中各样的飞鸟,亚当——给他们取了名字。但是,亚当还是感到孤独。于是,上帝趁亚当沉睡的时候取下亚当的一条肋骨,又把肉合起来,造成了一个女人,让她成为亚当的妻子。从此以后,亚当不再感到孤单,心里很快乐。亚当还给女人起了一个名字,叫做夏娃。当时夫妻二人赤身露体,但并不觉得羞耻。上帝所造的动物中有一条蛇比其他的动物都狡猾,有一天,蛇对夏娃说:“上帝真的说了不许你们吃园中所有树上的果子吗?”夏娃对蛇说:“园中树上的果子,我们可以吃;唯有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我们不能吃。上帝曾说过,吃了那棵树上的果子,我们会死掉。”蛇对夏娃说:“你们不一定死,因为上帝知道,你们吃的果子眼睛就明亮了,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。”
“善恶果”和“蛇”先在于亚当及夏娃之前被创造,亚当感觉到孤独,作为创造者感受到了他的孤独故而创造走兽飞鸟去陪伴他。而他还是孤独着,上帝明显不支持搞基,在此创造了另一性别的夏娃。这个创造的过程,隐含着男女关系建立中,被自体情欲(夏娃是亚当的一部分,被自己的一部分吸引)吸引的戏剧性。“我喜欢的是我喜欢的,而我喜欢的是我自己,所以我喜欢与我相似的、或是与我不同的。”喜欢或是不喜欢,的立足点都在于“我”。在此,充分提醒了我们主观(我以为、我想象、我喜欢)的不可摒弃。
上帝创造夏娃,在亚当睡着时。亚当从一开始并不清楚夏娃是由他的一根肋骨构成,他其实和他的肋骨相伴。实际亚当和夏娃之间在未食果子之前是否有“爱情”存在,故事中并未描述。吃下“善恶果”能分辨善恶,意味着主体能够通过自身辨识真相。从最初顺从的“奉行者”,变成相对自主的创造者。换言之,亚当要成为亚当,他必须吃下那颗果子。那颗果子看似由夏娃摘来劝他吃掉,而我们不能忽略的是,夏娃本是亚当的肋骨,也就是说:亚当的一部分让亚当吃下这颗果子。信奉上帝是个人选择,借着类似的神话故事来抨击女性,这就显得非常无脑了,毕竟写故事的人儿早就把答案放在故事之中。
再回到生活中伴侣关系来看,两个人可以结合,他们之间的无意识连接之紧密并不像肉眼所见的那么简单。 关系的形成基于连接,且是无意识层面的连接。当关系真的没法儿继续时,意味着无意识深处的连接断裂。(形成无意识连接的要素:家庭结构相似程度、个人经历、无意识逻辑、创伤性质、行为模式... 简而言之,相似为前提相异为基础。) 夫妻中一方明显的态度,并非只是一方的态度而已,而是夫妻两人的无意识共同决策。
所以,不要问:“那家媳妇对婆婆那么凶,啧啧啧,这日子有得过了,这儿子不管吗?”之类的问题,夫妻能进一家门,他们首先是相似的人,其中一方往往并非只是代表他一个人。婚姻的确定,不单单只是一纸婚约,还代表了精神和身体的融合。用以上的例子来说明:当媳妇对婆婆凶,儿子的态度其实就是放任不管。往深一度说,儿子内心深处也是希望如此待他妈的,至于原因,通常多数情况下是“以牙还牙”。
夫妻本为同林鸟,夏娃摘下果子给亚当吃,亚当真不想吃,他也是可以拒绝的。这个引诱的媚名,在此安放在夏娃身上明显是不合理的。未进行善恶的区分前,善恶并非善恶。当亚当和夏娃赤身裸体不知善恶时,真实仅仅是真实,没有特别的意义。当他们吃下果子能分善恶后,真实有了一个界定。从人类的角度来说,人类并非上帝,并非神,所以人并不能奉行神的标准,那就变得人不人神不神。神在神的位置上清楚他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,神要求人类按照神的要求去履行人类的使命,便显得有些跳空了人类的位置了。辨识善恶的能力,其实是作为人类做人的起点,这也是作为人必须具备的能力。夏娃本是亚当的肋骨,一个局部,隐喻了女人的点状感知,“那刻想要就是想要的,之后想不想要,不知道也不重要。”这恰是与男人不同且男人相对缺乏的,大他者对男人的改写正如上帝对亚当的改写,男人之所以为男人,从他接受这个改写开始。
在伊甸园之中能够发生的故事,是与上帝有关的故事。上帝创造蛇,创造亚当,借由亚当的肋骨创造了夏娃。从归属上来说,蛇是上帝的一部分。伊甸园难道不是上帝想象后的产物吗?“狡猾”的蛇,不也归属于上帝吗?
于是,夏娃摘了善恶树上的果子吃了,又摘下一个送给亚当吃了。霎时,他们二人的眼睛就明亮了,发现自己是赤身露体,感到很羞耻,便拿无花果树的叶子为自己编作裙子。上帝知道了这件事情,问明了情况,然后咒诅引诱夏娃的蛇必用肚子行走,终生吃土。上帝又把亚当和夏娃赶出伊甸园,让他们终生生活在土地上。亚当和夏娃只能在大地上辛勤劳作,繁衍后代,从此成为人类的始祖。
最初蛇也好、善恶果、亚当、夏娃,他们都是同类,没有区别的。当亚当和夏娃开始用衣物遮挡身体时,上帝察觉到了差异从而询问发生了什么。那上帝是怎么察觉差异的呢?当然是因为心有区别。上帝本想让伊甸园的一切按照他的意愿发展(亚当和夏娃保持纯洁),当这些发展超出预行的轨迹后上帝插手干预:诅咒蛇必用肚子行走终生吃土,亚当和夏娃也被贬下土地。上帝没法儿把“感觉到羞耻”的亚当和夏娃、“狡猾”的蛇继续留在园中。上帝的行为,也证实了他确实有分别心。他区分了诅咒和祝福、大地和伊甸园、善与恶、男与女、甚至黑与白... 而这些区分也充分证明了“伊甸园”是上帝心里的境地。知耻者为人,绝耻者为神。
至于上帝是什么样子,大概正如一千个人读哈姆雷特般有一千个哈姆雷特。每个人心中,有着的上帝,无非还是自己的想象罢了。而写下关于上帝故事的人儿,不过是在借着上帝写下自己。而我们借由故事看到的,最终也只有自己。上帝可以创造代表狡猾的蛇,善恶的果。上帝只是创造但并不享用它们。亚当享用它们,并为此付出代价。作为人,我们延续了上一辈的创造,与此同时,创造自身的故事也是生而为人需要付出的代价。